读人话旧|那些缤纷的时光——忆丁丁在浙里跨学科的日子

早起因为偶检布迪厄早年的一个访谈录,看到译者把挪威人埃尔斯特的《尤利西斯与塞壬》误作法人萨特名下的作品,于是意识流向早年在玉泉时讲过一个关于萨特之段子的冯钢同学(其实段子是关于冯同学上司的),又由此联想起了(汪)丁丁,也想起了丁丁在浙里跨学科的日子——无论如何,在我的记忆中,那要算是一段有些小缤纷的日子。

忘记准确的时间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第一次见到丁丁是在西溪校区靠近东门的一家二楼餐厅。印象中那天同席的人应该不会太少,聊了些什么全不记得了。大概因为那时我刚读了丁丁在《读书》上发表的那篇“信仰,为知识保留地盘……”,就在散席出来时对他说:大作的思路很有启发,谈阿伦特也谈得很好,但您并没有展开啊!不料丁丁“心领神会”,且大咧咧地对我说:那你来做啊!

说起来,后来和丁丁的“交往”,应该有不少情节内容都和这一问一答有关。有一次,我听说玉泉经济学院资料室有一批丁丁代购的书,就匆匆赶去观摹,结果在那堆书中发现了阿伦特的《心智人生》(按丁丁译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此书原版,虽然是一种廉价的平装版,也就是我后来在台北诚品书店买到的那一种。

在蹉跎了不少时日之后,我终于写成了“政治的审美化与自由的绝境:康德和阿伦特未成文的政治哲学”和“论第三种自由概念”两篇小文,后来又编了《第三种自由概念》这部译文集。当时为了给文集找出版社,我还曾请丁丁向施宏俊先生做绍介,回复我时丁丁顺手把他给施总的信转了一份给我,依稀记得里面有一句:我很欣赏应奇的“论第三种自由概念”一文!——丁丁大概以为这个背书应该是一张“通行证”!

有一次我们议论到《心智人生》一书的翻译,在吐槽完译文后,丁丁说:此书应由应奇来译啊!丁丁当然是高估了我的西学功底——于西学,我从来都未敢正面攻城拔寨,而只能敲敲边鼓,下几点毛毛雨,用董桥先生的话来说,只能做点儿小小旁批而已

无论如何,因了这些缘分,丁丁在浙里跨学科期间,我与他还有“三剑客”中的另外两剑客罗卫东和叶航教授,以及本为同事的高力克和冯钢教授时有“交往”,其实也就是参加了一些跨学科中心的活动。卫东教授对此似也颇有印象,还在他给《理智并非干燥的光》撰写的序言中提了一小笔。

印象比较深的是,那时我为实践哲学译丛编了阿马蒂亚•森的文集《后果评价与实践理性》,不但邀约丁丁为文集做序——似乎他答应做序的信中有这么一句:我愿意做序,是因为森,更是因为你做事包括做这套书的态度——而且请“三剑客”还有高和冯参加了时在马塍路上的枫林晚书店举办的丛书首发活动。那天书店二楼热气腾腾的景象和朱升华同志忙里忙外的样子至今犹如在我眼前。

有趣的是,似乎那天也有个关于萨特的争论。说实在的,丁丁和冯钢,某种程度有点儿像某位准前辈形容的双旦某名教授:他们的立场相当程度上取决于其反方的立场!记得那天,他二位又是各执一端扛了起来,丁丁于是转过来问我的看法,我支持丁丁的观点(其实是支持他的某种印象),于是他很开心,而老冯同学,则似乎颇不高兴,口中还有些叽叽歪歪骂骂咧咧的,如此等等。

跨学科中心的活动,有印象的,除了丁丁自己邀请来的刘小枫教授,还有我代他邀请的余杭韩公水法教授和《遥远的目光》其实主要是《一个绝望者的希望》的作者杜小真教授。还有两次,一次是林毓生院士来讲伯林的两种自由论,丁丁邀我为评论嘉宾,事实上那天我并未作任何评论,而是聆听了林院士讲他在芝大听阿伦特讲课的情形。他还夸《第三种自由概念》这本书编得好,称道我:应先生做了极重要的工作!那天讲座后,丁丁,也可能是卫东教授,请林院士在龙井路七号餐厅,我也参加了,那要算是杭州的一家小高档餐厅,印象最深的不是吃了什么,而是卫东和他的朋友,不时起身为林院士拍照,最后还拿出自已收藏的林著请作者签名。大概是我年轻时还比较“昂扬”,还没有那种越老越浓厚的追星意识,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茬。

又一次,丁丁请曹贝马斯卫东教授讲哈贝马斯的政治哲学,曹贝马斯吐槽哈贝马斯在他面前完全否认自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有这个梗在前面,我在讨论时就提出哈贝马斯曾在《包容他者》中自称“康德式的共和主义者”,不料书的译者却完全忘了这句话,完全否定我的指陈。两人相持不下时,丁丁“一锤定音”地说:有这话!——坊间传说的丁丁之“博闻强记”,由此可见一斑。

2007年五六月间,我刚从宜兰佛光大学回杭州,应浙大出版社某领导之约,其实应该是卫东教授之约,和丁丁们在朝晖附近一家餐厅聚会。席间我可能是为了向浙大社推荐筹划中的“公共哲学与政治思想丛刊”,于是大谈对于台湾的“美好印象”,不料丁丁听了“打断”我说:我对台湾从来评价不高!我听了这话倒也有些恼了,可能甚至提高了嗓门对丁丁正色道:那只能代表您的看法!丁丁大概没料到我会这样反应,当场脸红且怔住了。记得是卫东教授出来打了圆场,后来还私下对我解释了丁丁此种“前见”之“背景”。

不久以后,“在中文语境下如何做政治哲学”清谈会在百合花饭店召开,考虑到浙里与会的代表似乎“阵容”不够,我特请丁丁驰援,做主旨发言。丁丁回复我邀请的信有些一贯的“辞不达意”:我愿意参加这个会,因为你选取的开会地点不错!接着,作为中外闻名的名声仅次于蔡澜的美食家的丁丁又“傲骄”地说:不过百合花的团餐不行,我可不打算和大家一起团餐!果然,他所在的第一场发言的讨论结束后,丁丁就杳然而去别处美食了。这就给了老包邀来的接下来发言的小枫大弟子程志敏教授以“可乘之机”,只听他川普道:刚才汪丁丁教授用二十分钟时间为我们解读了三十几部经典!

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刷丁丁的博客,以至于有同事玩笑我:你把汪丁丁装自己口袋里了。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和丁丁的见面,由于丁丁在浙里跨学科的步履终于逐渐稀疏下来也同样稀疏了下去。

印象中倒数的一次见面,是在枫林晚朱老总的一次店庆活动上,那一次,轮到我上台致辞时,我回顾了自己是在杭大念博士期间,一次在半山街上的一个地摊上从一堆“黄色读物”中发现了《永恒的徘徊》这个文集而得识丁丁其文的,听了我的话,丁丁呵呵地笑了出来;我还说,丁丁最好的文字,一是哈耶克三论,一是“棕榈树下的沉思”;最后我怀着感恩的心情说,丁丁对我最大的启示,就是我不可能通过阅读汪丁丁而成为汪丁丁,我只能成为我自己——虽然,或者说正因为我同意丁丁所说的:我眼睛里的大海和蓝天,是凝固在那里的。因为我找不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向,而又不愿滞留在平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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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应奇,系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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