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难想象作为一个类似“小三逼宫”和“正宫鱼死网破”的家庭伦理剧，竟可以在另一个江湖里，借助资本力量，创造了新的阅读方式。
这或许正是此刻的互联网商业社会的显著特征——在一方面它是一出闹剧甚至一地鸡毛，但在另一方面又孕育着无穷的可能性。
金钱味儿的天使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再来招惹我老公我就不客气了，老娘也不是好惹的。望自重，好自为之。”近日，一位粉丝量不足万的微博“小透明”“花花董花花”向千万级的网红大V张大奕隔空喊话。
一语惊雷，直接点燃了舆论场和名利场。
原本是一出“宫斗撕逼”般似是而非的桃色新闻，结果被众人拔出这么一个事实：事件的双方身份非同小可，一方是淘宝兼天猫总裁蒋凡的夫人，另一方是“中国电商第一带货网红”张大奕。
这其中透露的讯息，顿时让一起感情纠纷，演变为了“存在利益输送”的财经头条。
为什么？简单来说，张大奕是阿里打造的顶尖“商品”之一。而蒋凡，这个传说中外界公认的阿里“太子”、未来接班人，则是负责管理“商品”的职业经理人之一。
发生的这一切要从江湖诨号“大姨妈”的张大奕与淘宝的结缘说起。
2015年的乌镇互联网大会上，阿里CEO张勇宣布，“打造网红经济”。第二年，阿里看中了一个叫“如涵”的公司，并入股3亿到如涵。如涵随后借着淘宝的东风，扶摇直上，成为国内最大的电商网红孵化和营销平台。2019年4月，这家公司登陆美国纳斯达克，成为“网红电商第一股”。
阿里看中的是如涵旗下网红们的专业性、与粉丝的情感链接性以及带货能力。而这家的头部网红，就是张大奕。
从成交量来看，张大奕是有“实力”的。2016年，她创办的网店成为淘宝第一家“双十一销量破亿”的女装店。2018年，她用了28分钟再次刷新自己此前创造的记录。而2019年，她的店铺是全淘宝首家破亿的店铺。
那么，张大奕的流量究竟是怎样获得的？放在过去，人们夸赞那是因为一位职场女性富有商业头脑。但如今，总裁夫人的一声怒斥，让外界对张大奕的真实流量浮想联翩。
她到底靠的是自己的“实力”，还是“借力”与总裁剪不断理不清的关系，得到的资源倾斜？
不仅如此，外界对这名网红的控诉还在升级，比如抄袭、整容等。而过去很多时候，这些问题其实一直存在，只是被资本遮挡住了。众所周知，当下每一个网红的背后都站着一个强大的资本营销团队，无论是有文化的李子柒还是有口红的李佳琦。
网红这个新物种——通过用金钱堆出来的人格化商品，相当于为资本而诞生、站台的美丽天使罢了。如果一旦发现美丽天使变堕落天使了，就像债券市场有垃圾债券一样，该抛售的，是不是该早早抛售？
事件爆发的当天晚上，美股开盘后，张大奕背后的如涵控股股价一度跌近10%，市值与一年前上市开盘时相比，跌去近7成。市场显然已经开始用脚投票了，网红界里可以没有张大奕，但网红的公司不能没有阿里。
阿里也冲微博会员
家庭事务的泥沼对市场情绪的影响一直存在，百度夫妇、当当夫妇、土豆网夫妇，都是这类新闻的前辈。这些大众喜闻乐见的八卦新闻，最后回归互联网江湖里，结局都是财经新闻。
在公关能力上，阿里的“快狠准”，长期以来是互联网的江湖传闻，这一次不同于往常的是，“总裁夫人怒斥张大奕”事件彻底将这个传闻变为了现实。
随着该事件的曝光、发酵，事件的中心人物蒋凡在阿里内网发帖回应，就网络传言带来的影响对公司和同事道歉，并请求公司对自己展开调查。
但是其略显官话的回应和微博上光速消失的言论，似乎并没有将围观群众的围观热情削减分毫。相反，一股“神奇的资本力量”的出现让舆论感叹：“这是我见过最有效率的控评公关手段了。”
先是总裁夫人的微博评论和转发权限火速被关闭，连她自己都不得不再度发微博问“谁把我评论给关了”。而在张大奕微博下方也无法评论，一旦评论相关事件会被博主拉入黑名单，甚至遭遇封号。
多名拥有百万粉丝的微博大号包括媒体虎嗅、凤凰财经等，转发并跟进了这次事件，但随后相关微博迅速被删除。
除了各大网站的热搜被撤掉，在微博上无法发布与此次事件相关的内容，也眼睁睁地看到系统提示“需要人工审核”。
堵死的发声渠道，让网友最后不得不聚集到“马云爸爸”的最新一条微博下来讨论，或者准确地说是“调侃”——两个女人都没搞定，怎么去淘宝搞定一群女人。
此时，大家已经有了约定俗成的认知：一旦某个事件被限流，只能证明传言是真的。
大家更心知肚明的是，舆论已经被资本控制。控制后的舆论就是“明言明语”，种种“听我的”“不要你觉得”式的“资本想让你看到的，才是你能看到的”。
各大平台能够如此配合阿里，是因为阿里有钱，有钱就有主宰权。
相比普通网民花几十块钱给自己充个微博会员，阿里充的是几十个亿。它是微博的第二大股东，持股高达30.2%，仅次于新浪。因此，这“家丑”不仅要消失，还要消失的足够迅速。
如果你还记得“美国明尼苏达州那些事儿”，不要忘了，当时微博看戏的速度最快，也最声势浩大。我们做个假设，如果京东也入股微博，会如何。
一向以价值观为傲、对于“信任”问题零容忍的阿里，从前能因4名程序员通过内部代码方式抢月饼，就将其统统开除。如今，有损阿里形象的涉事者变成了“太子”蒋凡，会怎么办？
若以较严厉的方式处理，事件的最终结局不外乎以网红和总裁双双被抛弃而收场。其实，对于阿里来说，形象好的张大奕们、能力强的蒋凡们，都只是资本的一个棋子。他们的唯一区别在于，在不同的局势环境下发挥着不同吸引资本的作用。
被抛弃的下一秒，新的网红会包装了再登场，阿里的管理层更是千万人觊觎的宝座，从来不愁销量。
然而，真正在为如何出下一步棋而烦恼的，是阿里自己。这次事件恐怕会将其带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这年头公关不好当
作为阿里的公关，他们的经历、视角和工作职责，就是要尽全力把任何有可能威胁阿里——这个世界范围内最庞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的公司形象、资本权力的负面消息解除关系。
这点无可厚非。一家公司花钱建公关部，就是用来改善、促进与社会公众的关系，获得理解和支持的。
但此时，要注意外部环境发生的两个逆转。
第一，淘宝做了电商大哥好多年，固然权贵强势。但是大哥的周围重兵压境，希望从电商这个大蛋糕中分一杯羹的小弟是越来越多了。
前有从过去两年“东哥”负面打击中复苏的京东，后有靠着在下沉市场攻城略地崛起，又反过来“包围”一二线城市中产的拼多多。
再加上，享有巨大流量池的抖音和快手这类短视频平台，也开始尝试直播带货，其未来绝对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很多网友甚至表示，打开抖音推送的第一条就是此次阿里“家丑”事件。这全当是小弟对大哥幸灾乐祸又虎视眈眈的一个截面。
要说蒋凡这个人物有多关键，他的关键就在，带领团队完成淘宝与手机淘宝的整合、淘宝近年来直播带货并且赚了大钱的策划，都有蒋凡的名字。他也是美团创始人王兴公开认为，能够抵抗拼多多突击的那个阿里大将。
大战在即，各方电商群雄汇聚，暗潮涌动，阿里是否会挥泪斩马谡，从某种意义上可能会改写未来整个电商的格局。
第二，面对丑闻，互联网公司一边要公关处理，另一边也要遏制大众对其资本力量的忌惮趋势，因为资本市场和社会监管对于这类公司的态度发生了逆转。
这类公司过去是世界范围内的先进生产力，现在，成为了世界范围内监管重要关注的对象，尤其是在它们挑战了市场秩序和公众福祉的时候。
事实上，人们对互联网巨头的争议一直层出不穷。百度网盘被突然清空而不予解释，支付宝隐藏了霸王条款，腾讯手游《王者荣耀》与青少年沉迷之争，空姐搭乘滴滴顺风车遇害……这些事件都引发和加深了大众对互联网巨头的不满。
大众开始意识到了互联网行业的集中化、权利边界模糊的问题。但使得问题更棘手的是，每一次事件激起的强烈的社会舆论压力，都能被互联网轻松地释放。比如这次，就是控评、限流。
以这样做法平息舆论，其实也不新鲜，国外的托拉斯集团经常使用。
40年前，90%的美国媒体由50家公司控制。今天，包括我们熟悉的时代华纳、迪士尼在内的美国仅6家公司，垄断控制了全美90%的主要媒体。可以说，它们掌握了全美的舆论。
这些媒体巨头除了对各自市场的份额几乎一手遮天外，还通过专有技术和物理网络建立起了强大的进入壁垒。和互联网巨头一样，既能降低成本，又能锁定客户。
更进一步的结果是，被资本控制的媒体通过游说美国两党和竞选献金，对美国政治进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在互联网这样开放的土壤上，会不会出现“资本家思维”和“精英颠覆一切的傲慢”？假如历史不幸重演，那么，现实的收场模式，是又一个反垄断案例，或是来自又一次资本的反噬？
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对资本的力量还知之甚少。但有人这样激动地谈起资本的力量——它会让你琢磨，这股力量这次控制了我们的声音，下次的触角会伸向哪里。
作者 | 南风窗高级记者 何子维
排版 | 阿丽菜
图片 | 部分来源于网络
南风窗新媒体出品